纽威评论:研究华人,分析世界,挑战舆论
文/ 石天元

作者授权刊登

作者系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学士,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比较政治硕士,现在中国大陆工作。曾因对美剧《纸牌屋》做出精彩剧评而倍受关注。

10月31日夜乃是西方的万圣夜。万圣夜有三大传统。一是大家围坐火炉讲鬼故事或者奇异的故事。二是分食南瓜派。 三是小孩子挨家挨户要糖果,口称”Treat or Trick” (不给糖就捣乱)。近期有关国际事件的场外和场内新闻也暗合了这三大传统。

奇异故事
说到讲故事,2016年万圣夜的前后发生的奇异故事却是不少。就拿笔者的朋友圈来说,盛传的“朴槿惠成为邪教傀儡”、“FBI抓住了希拉里把柄,后者总统选举已经大势已去”这些故事就够奇幻的了,奇幻程度就连最近上市的“哈利·波特8”都望尘莫及。

把政治“故事会化”对于我国广大吃瓜群众来说是毫无压力的。从群众喜闻乐见的《三国演义》开始,政治就充满了故事和八卦。比如没有个旗断灯灭,我国古代的战争就像没法进行一样。如果说理解政治事件是普通大众难以下咽的苦药,那么奇幻色彩的编排就是对症的药引子。小伙伴们分享一下“技术宅维基解密挖出美国大新闻”的文章,大街上彼此眼神一交换你我也都变成了华尔街行走的老洋基、德州练枪的老牛仔、硅谷伏案的老极客,人人都是美国政治专家。

要说韩国方面,有关朴槿惠“闺蜜门”的新闻,目前得到的消息是她让没有任何公职的闺蜜审阅机密文件。这样顶多可以说这位闺蜜对她影响很大。但是要说韩国总统是什么邪教傀儡、乃至这个宗教派别创始人对朴槿惠的临终嘱托都有板有眼,却也是耸人听闻、无中生有了。甚至在韩国方面都没有任何证据来源的情况下,中国的阴谋论者也能把2014年的“岁月号”沉船事件说成是邪教献祭。万圣夜的鬼故事却也没有如此荒唐可笑。

至于美国那边的“新闻”也充满了夸张和虚构。FBI的邮件调查事件,只是FBI新发现了一些与希拉里有关的邮件。FBI的局长、共和党人科米也只是说FBI正在检视(review)这些新发现的邮件。有的国内微信公众号就直接迫不及待地上升到了“重审”的高度了。FBI,既然大家熟知其中文名称翻译为“联邦调查局”,名字中就说明了这个机构的主要工作是“调查”。要是隶属于行政部门的FBI也能自己做司法案件的审理了,岂不是明摆着FBI是一个从职能设置上就违反美国宪法的机构?再说连针对希拉里·克林顿的“一审”都没有,何来重审呢?

至于希拉里·克林顿的“大势已去”,却也是在中文媒体上的奇谈怪论。就连亲共和党的福克斯新闻(Fox News)电视台最新的民调显示也只是两者的差距在缩小,认为二人的竞争将会变得激烈。甚至福克斯新闻台的选举人票数预测都预计希拉里·克林顿会赢得大选,何来希拉里“大势已去“一说?

某些国内媒体看到特朗普的民调升高了就激动,恨不得找一个特朗普大厦(Trump Tower)抱着门口的台阶去山呼万岁。可是他们又有提到美国那么多媒体每天都有不同的民调结果吗?11月2日当很多中文媒体都在提特朗普的民调超过希拉里、就要当选“成功”的时候,其实只是近期众多机构做的众多民意调查中的一次,却也能拿出来做一番文章。

而论及民调的公正性或者是否能体现选民的真实意愿,特朗普的支持者之前一直怀疑,认为媒体和民调偏向民主党。但是到了一两份民调显示特朗普的支持率上升甚至反超时,特朗普的支持者却也开始称颂这些民调的客观真实正确了。

吃南瓜派
万圣夜的南瓜派吃起来影响吃相。吃可以吃,但是吃相不雅,却也是一些中文媒体和网民的通病。

就好比最近流传的“特朗普当选总统,希拉里就要进监狱”这句话,甚至连笔者学习法律朋友也笃信不疑。可是要知道,美国的总统是行政部门首长,而关谁进监狱则是法院决定的。这句话首先无视了美国“三权分立”的立国原则。如果一个人参选总统就是为了破坏美国的三权分立、干预司法的话,那他作为美国总统守卫美国宪法的首要责任就没有履行好。再说就算有审判,法庭看的也是证据,FBI目前也没有呈现什么有力的证据去指控希拉里。如果一个人在审判前、甚至有任何不利的证据出现前就被认为是有罪的,不也是先入为主、为了政治观点抛弃“疑罪从无”的观念占了上风?

还有就是关于这次大选的一些媒体的分析与报道。不管这些媒体是否支持特朗普,但是他们和特朗普看问题的角度绝对是如出一辙。虽然媒体有选择新闻报道内容与解释事件的角度的自由,但是也应该保持一个严谨的态度和力求专业与准确的精神。为了“搞大新闻”而歪曲事实,一些中文媒体把自己包装成“全世界主流媒体都被收买了,就我们这个微信公众号是你了解美国政治的明灯”的感觉,却也是不是有些过于自信?当全世界的主流媒体最多只是承认选举结果会比较接近的时候,一些中文媒体却也已经预测特朗普将会以较大优势当选,也并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信息来源为何。如果说旁观者清,可是作为旁观者的他们连对美国政治的基本事实都搞不清楚。举个例子,最近很火的一篇文章,《希拉里竟是ISIS幕后元凶?》里知识和逻辑漏洞百出。比如希拉里只担任了4年国务卿而不是8年,比如“希拉里向沙特和卡塔尔政府交涉希望他们停止赞助ISIS”为什么就被写成了希拉里要为ISIS的产生及其发动的恐怖袭击负责?

有关指控,就算是连特朗普这样一个素来大胆的、总统位置竞争者都想不出来也说不出来,在中国却也有成千上万的读者相信了。以至于美剧《纸牌屋》的编剧在中国都被嘲笑脑洞不够大,可是人家是写现实题材电视剧的,不是写科幻题材的。一个有正常心智和对美国政治基础了解的人,不会因为某一个民调落后了1%,就能写出一篇“大势已去”的大新闻。

不给糖就捣乱
上一个喜欢越过自己的直接上司——司法部长,干涉总统选举的联邦调查局局长还是J·埃德加·胡佛。半个世纪以后,共和党人科米终于又让FBI在总统大选中“扬名立万”了一把。以至于CNN抱怨,大选前一周怎么哪哪都是FBI的身影。调查希拉里·克林顿的删除的邮件、公布比尔·克林顿15年前赦免金融大亨的机密文件,最近几天FBI是被民主党一致痛骂。甚至有民主党国会议员动议要罢免科米。

一朝天子一朝臣乃是惯例,不论是希拉里还是特朗普当选,联邦调查局局长恐怕都要换人。尤其考虑到联邦调查局在反恐时代的巨大权力,不安排一个亲信的结果就是现在希拉里面对的局面。而此君干涉下届总统选举的行为,使得自己以及FBI多年来政治中立的形象也处于在危机之中。

 
而按照希拉里喜欢许愿封官的背景来说,估计科米也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希拉里还没有邀请他留在FBI的话,未来这个位置一定会属于希拉里信得过的民主党那些“从龙之臣”。现在出来爆料,虽然有违美国政治不成文规矩(大选60天内不做干涉选举的行为),却也为自己留下了非常妥善的后路。
 
如果希拉里当选,为了保持一个清白形象,新任总统不敢撤下之前调查她的科米,可能还要司法部长向下放权以换得平安。如果特朗普当选,那这次看似“不合时宜”的爆料就是帮助特朗普翻身的“投名状”,未来职位保留继续调查希拉里,甚至加官升职都是很有可能的。

但是科米的行动只有前拳,没有后手。公布重新开始检视新发现的希拉里邮件,着实影响了一下民主党的选情,但是由于调查的工作量巨大,科米自己也承认无法在大选前有一个初步的调查结果。这一下子,不仅让希拉里的支持者更加怀疑此时公布邮件调查结果是政治打击,也挺直了腰板。既然FBI只是在搜集资料阶段,那么何必要担心呢?

 
科米的“不给糖就捣乱”,造就了万圣夜前最大的大选新闻,却对后续事件的影响有限。中立的选民之所以中立,很大程度上是厌恶两党的党派政治。这些选民可不是那种特朗普宣称的就算特朗普上大街上随便杀一个人,还会把票投给他的脑残粉。科米的积极参与,却也恐怕蒙混不过目前还持票观望的中立选民。
结语
在之前的一系列文章中,笔者多次表达了自己不看好特朗普当选的观点,即使如今华语媒体对特朗普的支持可以说是几乎呈一边倒的局面。
 
长文到此,总有彩蛋。怀着对读者们负责的态度,如果近期有家人、朋友、领导、男神/女神问起你们看好谁会当选美国总统,推荐答案是希拉里·克林顿。因为这会显得你的观点和他们所读到的大部分中文新闻不同,显得有格调。而且你有极大的可能是正确的。
 

而即使最后你错了,即特朗普当选,你也可以摆摆手,轻松地说一句,纽约时报/大西洋月刊/赫芬顿邮报/CNN/经济学人误我。一下子把锅一甩,阅读面广的你,也能挽回不少面子。